评说温瑞安笔下的“医神医”赖药儿
评说温瑞安笔下的“医神医”赖药儿
作者：滚滚红尘
赖药儿是〈布衣神相〉系列里的一个重要人物，在仁心仁术、未老先衰、舍生取义这三部中是作为一个主角来描述的，在所有布衣神相的故事中，这是给我留下印象最为深刻的一个人物，私下认为比作为主线穿插整个系列的李布衣更要出彩。
出场之神采及济世救人之心怀
书中第一次提到赖药儿这个名字，还是在〈叶梦色〉一篇中第十七章中那一段，为了给救治重伤的叶楚甚，李布衣让飞鱼塘众人赶去天祥，寻找赖药儿。
初看此处提到“医神医”赖药儿这个名字及对他医术的称赞，心中确无多大印象，只是位脾气古怪的江湖神医罢了。在以往其他的武侠小说中，此类人物也屡见不鲜，性格怪异，规矩众多，枉费神医之名，且许多都是仅仅依靠某种灵药来保住威名。当时以为赖药儿也不过是此类人物的翻版，但到了后来，才发觉这个人物塑造之用心、形象之深刻，远超出其他小说中的神医，整个人如鲜活一般，浮现在眼前，虽然在现实中，是没有这样的人的，愈加显得可贵，甚至可悲。
接下来就是赖药儿的正式出场了，在〈三十一个布衣神相〉一篇中，初见赖药儿之风采，略见一斑。
未出场前那一段悬念：李布衣与傅晚飞、张布衣一路去寻赖药儿，在路上见到人一律是问：“你爹爹在不在？”不但傅晚飞、张布衣二人心中不解，连读者也是大为惊诧：这位神医多大年纪？多少妻妾？怎会如此多的儿女？等到文抄公、文抄婆出场，才知事有蹊跷。接着李布衣做了解释：“赖神医年纪不大，只不过这一带人人敬爱他，无论老
幼，都唤他作’爹爹’，他也没有老婆……”
不由会心一笑，原来如此，却更起了好奇之心，开始想早点见到这位能得人如此敬爱的神医出场。
一袭淡蓝色的长袍，袖子非常之长，清爽的白发披在肩上。样子很温厚，很沉默，脸上带着和霭的微笑，眼睛微呈湖水般的浅蓝色，脸容却十分年轻英俊。
——然而为什么头发全白了呢？
相信看到此人人心里都有这个疑问吧。
然而这个疑问却一直到后文才解开，医者不能自医，饶是赖药儿医术通神，却仍对他自身所患的奇症无可奈何，这开场无疑就注定了赖药儿最终是一个悲剧。
赖药儿终于出场，给人的感觉却是忧郁的、冷淡的，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的。
赖药儿的出手也如他人，怀袖收容，潇洒从容。挥袖间即把想强迫他破坏规矩行医的天欲宫三大高手击退，出手轻描淡写，高雅非常，难怪连李布衣都为之心悦诚服。
看到赖药儿桌上的那数十块灵牌时，才不仅为赖药儿悲天悯人、济世为怀的胸怀打动，原来神医规矩之怪并不是天性如此，而是因为救治了一些不该救治的恶人，这些人重入江湖，杀了无数无辜的人，赖药儿痛苦之极，才把这些人名字刻在碑上，使自己把这些教训铭刻于心，并立下规矩，养成一副铁石心肠，再也不救会武之人。
至赖药儿决定施展妙术让李布衣的四肢暂时恢复功能去助刀柄会破阵之时，这位神医的形象渐活起来，对自己医术的自信，一番医道方面的精妙见解，远胜其他书中对于此类神医型的人物的形象，可谓真正的医家妙手。
与李布衣的友谊
李布衣能与赖药儿成为至交，我想大概与二人性格、行事有很大关系。赖药儿一向以济世救人为己任，心地善良却又高傲，从不杀生，而李布衣以相术度世，行走江湖也是从不轻易杀人。以赖药儿自傲的性格难得有与他胸怀相近之人，才会引李布衣为知交。
首先能看出二人之交情的应该是这一句吧：
那人一见到李布衣。脸上有一丝吃惊的表情，很快又恢复，道：“你也会伤成这样子。”
也许只有从那一丝吃惊能够看出他心中所忧吧，他毕竟是李布衣的好友，他是关心李布衣的，只是却以冷漠来代替心中的一团热血。因为他有自己的规矩，他虽然关心李布衣，但是却不能坏了自己的规矩，失信于人。所以，纵然傅晚飞如何出口相激、如何出口哀求，他也毫不动容，淡定如斯。不过，我却有一个想法：赖药儿一定是有把握天祥的乡亲会请愿为李布衣治伤吧，如果没有，他会不会另外想法不坏规矩而医治他的好友呢？
而他与李布衣之间深厚的友谊，更从那件过关衣上一览无余。书中这样写道：
赖药儿隐居木栅里泳和巷后，谢绝武林，不同江湖中事，而今却因李布衣而赶来青玎谷，两人见了面，都没有说什么。只见赖药儿身侧那匹马，口里吐着白泡，可见赖药儿一路赶来，奔行何等之急。
沉默只不过是片刻的事，李布衣道：“这衣服……”只见那衣服是由各种不同的草干，诸如山草、芳草、湿草、毒草、蔓草。石草。苔草、杂草编织而成的，状似镶衣，甚是奇特。
李布衣刚与他分别短短这段时间，他竟编出这件草衣，及时赶来送上，可见心力耗费之巨。他虽对自己医术自信，但更担心朋友伤势，并且料定李布衣即使能够破阵也会因伤势败给何道理，才在这极短时间内想出破解之法。原来他的冷淡他的无情只是表面上的伪装，他心里也是一直燃烧着一团火。他是一直在暗自关注自己的朋友，他虽不问江湖中事，但却是一直心怀天下苍生的。
与嫣夜来的悲情
在上面描写中，赖药儿只是个神医，但到了后文，在〈仁心仁术〉、〈未老先衰〉、〈舍生取义〉这三部中他的形象才真正的丰满起来。也许他地位一直超然，人人对他很尊重，天祥父老都尊称他为“爹爹”，而且他武功也高，一直是以强者的姿态出现，所以很多人都忽略了他的感情。而赖药儿自己，因为他先天的未老先衰之症，恐怕也一直自抑、不敢有过对爱情的奢想吧，以免累人害己。可是，他却遇上了嫣夜来。
这是怎样的一场艳遇啊，赖药儿最初是为了助人才进了那间茅草屋，但是当他第一眼见到嫣夜来背影，便是一种“柔静”的感觉，连心中忽然升起的那种难以压抑的冲动也是“柔静”。而当见到嫣夜来的面容时，更是顿住了呼吸，甚至心口都疼了起来。而嫣夜来呢？也是同样的惊艳和惊讶吧，为赖药儿年轻英俊的脸容所吸引，为他满头的白眉白发所震惊。然而，她却是设计来杀他的。
因为她公公患了重症，鬼医诸葛半里让她杀了赖药儿，才答应替她公公治病。而嫣夜来却并不知道自己将要杀的人就是赖药儿。她终于一剑刺出。赖药儿的怀袖收容收住了嫣夜来的剑。嫣夜来在刹那间并不知道自己是否刺中，如若真的刺中，她是否会后悔呢？没有人知道。只是当她清楚了赖药儿的身份，发觉并没有刺中赖药儿之时，是惊喜交加的。等到明白赖药儿的医术为人，嫣夜来忍不住落泪，也许此刻开始，她就把赖药儿当作自己很亲近的人吧。
而赖药儿呢，为救人，也许心中也有为了嫣夜来的潜意识吧，第一次主动要去寻鬼医诸葛半里的晦气。
一路破解对方设下的陷阱与毒计，轻描淡写，鬼医的三道难症，在他看来也是不费吹灰之力，高下立时可判。接下来的三杯毒酒，更是侠气过人，以绝顶的医道、绝世的胸怀震服了一直自命不凡的鬼医诸葛半里。可是却使得他的病症更加严重了。
孟仲季和龙睛沙参的突然出现，使赖药儿重燃生命之火，几人踏上了寻求“七大恨”最后一恨“燃脂头陀”的路途，但谁能料到这却是赖药儿昙花一现的生命的终结之路。不知精通相术的李布衣是否一早就看出来赖药儿活不下去了呢？残忍的是，希望就在眼前，最后却是破灭。
梅山月，梅山夜。
嫣夜来问那一句：“你喜欢……芙蓉……花么？”该是聚了多大的勇气啊，此时的赖药儿却真的是一名情窦初开的少年先是混沌不知，接着是恍然不知所措。
晚上赖药儿心潮起伏，他心里的情怀和自身道德理念纠缠交战，使他不能决定是否该去找嫣夜来，当终于下了决心不顾一切要出门时，却被冷风吹醒，他想到了自己的白发，自己的病症，自己不知道还剩下多少的寿命。此情读之令人心痛。
然而，当听到有异响之时，赖药儿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嫣夜来，心之所牵情之所挂念兹在兹的只是她。
桧谷雾中二人的感情达到升华，可是天下有情人，却总是未必能成眷属。大关山的尽头是什么？海市蜃楼的燃脂头陀也成了一场梦幻泡影。最终，为了救治奄奄一息的小牛，赖药儿放弃了自己已经到手的生的希望，运用自己残余的最后一点真元，把唯一能够治好自己绝症的最后一恨燃脂头陀和着其它的药物给小牛服下。
“我说过，无论怎样，都会医好小牛的病……”他这样微笑着对着嫣夜来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嫣夜来没有哭，她一直在等赖药儿把话说下去。她深信这样虏诚的、专心的耐心等下去。无可怜见。赖药儿会把话再接下去的。
七大恨终成千古之恨。
但有什么办法呢？赖药儿就算未死，也没有另一个赖药儿来医好他；世上懂杀人的人一向太多，懂救人的人总是太少。
一直想：如果小牛与嫣夜来没有关系，赖药儿还会不会舍弃自己的生命去救活他呢？我的答案是：会。虽然明知这很残酷，可是实在不愿破坏他在心中的形象。有时甚至十分的恨温先生，为何要写出这样一个人物而又要让他活不下去呢？虽然知道，从一开始，赖药儿就注定是一个悲剧，即使是他没有那种先天的绝症，但是像他这样一个人，在那时的江湖中，是注定要悲剧收场的。
*原文发布于2015年10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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